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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江晚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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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江晚景



我不敢露出一點破綻。

因為,她似乎有所察覺。

察覺,我在偷偷喜歡她。



——2011年至2014年.



三年一晃而過,升入梧林一中高中部。

她高一,他高二。

他永遠比她大一歲。

也永遠比她先一步做出決定。

剛上高一的厲景和在理科的學習上有些吃力,文科逼.近滿分卻被理科拉下後腿。

出於私心,他自願幫她補習功課,也因此他的空餘時間幾乎都屬於她。

她總躺在他床上,問他:“你都沒有朋友嗎?為什麽周末都沒有人約你出去玩兒?”

他背對著她,臉色並不好看,拇指掐著紅色鋼筆帽兒,啪嗒啪嗒的撥弄著,直到砰一聲響蓋子旁的把兒裂成兩半,他垂頭笑了笑:“這不是為了給你補課嗎,沒空。”

相反。

約他的女生有很多,但都不是她。

同性朋友不在少數,但都不如她。

透過櫃子旁的落地鏡,他看了眼陷在床榻走神兒的女孩,挺沒底氣的:“你想出去玩兒嗎?陪我。”

“可以啊。”她從床上爬起來,盯著鏡子裏的他點了點頭。

於是每個周末,他們都會相約去逛游樂場,也會去游樂廳抓娃娃,甚至會去城市各個角落的夜市逛吃到半夜,然後搭乘末班的地鐵一路蕩回家。

不知道是不是次數頻率多了,慢慢的,她變得不大願意出門。

不願意陪他出門。

那段時間掀起一陣追星熱潮,一中的學生老在課間討論喜歡的明星。

他去高一樓找過她很多次,沒有一次她不是跟那些女生聊得天花亂墜。

他讓其他同學叫了她很多遍,她都是看他一眼之後就接著和別人聊天,仿若在她的視線中他是個不存在的空白人似的。

見她不出來,他還有點兒氣。

於是,他直接走到他們一班教室裏,站在厲景和身後光明正大地聽他們聊著什麽亂七八糟的娛樂新聞。

一聽他全明白了。

難怪。他幫她補習功課那麽久見不到一點成效,敢情她每天晚上都想著為自己喜歡的明星打call。

各種娛樂榜投票,各種男團選秀投票…

哦對,還忙著在網上當“判官”,跟她喜歡的明星的那些個黑粉對峙。

他就臉可臭地聽著——

“啊,你喜歡他啊,”她嘖嘖了聲,抱著手臂搖頭,“我有小道消息,說他人品其實可差了,什麽清純小白茶、什麽三觀端正啊,都是他掩人耳目的人設而已。”

那人眼睛瞪老大,“真的真的啊?那你覺得靳羿眠怎麽樣?”

她不說話。

見她這樣,他大概猜到什麽,氣死了,咬牙切齒地盯著她。

“聽說,他從童星出道至今名聲都不太正向啊,看著就挺壞的,以後特別適合演那些勾引女孩犯罪的大反派……什麽的啦。”

“他們根本就不懂他。”她忍不住質疑。

“厲景和,跟我出來。”

聽到這熟悉的叫喚聲,她嚇了一跳,心虛回頭,就看到傅江硯神色厭怏地盯著她。

她嚇得口齒不清:“你…你怎麽……”

“跟我出來。”傅江硯抓著她手腕,把她帶到旁邊吵鬧不停的樓道一角。

她後背貼緊瓷磚墻,指尖纏著裙尾、低著頭不敢看他。

大抵是被她氣昏了頭。

他站在離她不過十厘米的距離,攔出手臂撐著她身後那面墻,居高臨下卻神色暗傷地垂頭看著她。

“怎麽不說了?”他好醋,“剛不是挺有勁的嗎?我叫了你那麽多次跟我裝聽不見是不是?”

“你幹……”

“我幹嘛”他無如地笑,“你說我幹嘛?你說我為什麽管你?你說我為什麽比你還操心你的成績?”

對啊,到底為什麽?

她瞥開頭,“我不知道。”

聽著一句輕飄飄的“我不知道”,他神情一怔、手臂垂回身側、腳步膽怯地向後退了退,“你……不知道…不知道就好。”

他留下這句無厘頭的回答,很快轉身就下樓走了。

吵鬧狹窄的樓道,厲景和盯著他離開的方向楞了片刻,到最後連自己是怎麽回教室的都記不清了。

只記得,那天的他,似乎是第一次對她生氣。



那天晚上,她實在沒坐住凳子,著急忙慌地跑去傅家找他說話。

她以前特別喜歡冷戰,但現在長大一些後,她又覺得,有問題不能拖到第二天再解決。盡管後面她還是心口不一,卻不想此刻就失去傅江硯。

於是她主動來找他,卻吃了個閉門羹。

她一步三回頭,就想著,他應該會出來吧。因此她走得很慢,幾乎是以側著身子往後退的姿態離開。

直到,她停住腳步,站在路燈下,擡頭看向他的房間。那扇輕風浮動的窗簾背後,仿佛有一雙快將她沈溺的眼睛在盯著她。

她咬著嘴巴,不知怎的,有點兒委屈地哭了出來。

她覺得自己受不了,受不了他不理她的每一分、每一秒。

“傅、江……”她回頭,也楞住了。

他穿著睡衣站在她面前,“這麽晚了還在外面晃什麽?”

盡管他語氣責備,厲景和還是會一頭撲進他懷裏,好聞的海風香將她的委屈無形放大,她哽咽到不行:“傅、江……哥哥,你別不理我好不好?”

“哥哥,對不起嘛,下午我真沒看清你。”她在他懷裏不安亂動。

傅江硯摁著她後脖頸,抑制住難靜的燥熱,也有些狠不下心來,語氣溫柔幾許:“真的沒看清嗎?還是故意沒看到嗯?”

“真的沒看清,”她急於證明,不思就說,“我發誓,否則……”

話音未落,他手掌一整個堵著她嘴巴:“好了,我又沒生你氣。”

她眨了眨眼睛,像是在問:“你沒生氣”

他搖頭,“我可不像某人,一天天都氣鼓鼓的,就欺負我……生氣。”

他含糊不清的抹去幾個字,懷裏女孩的耳朵卻豎得高:“哥哥,你是不是說,你舍不得對我生氣呀?”

他沒回答,卻聳肩一笑。

意思,不言而喻。

她跟個小沒良心似的,笑出聲來抱緊他:“哥哥對我最好了,我最喜歡你了。”

“……”他笑容僵在臉上,“你說什麽?”

“哥哥最好啦。”

“不是,下一句。”

“最喜歡哥哥啦。”

“不是……”

厲景和下巴抵著他胸口:“那是什麽?”

“你說……”他眼睛紅紅的,不像是在重覆,倒像是在深情告白,說,“我最喜歡你了。”

“嗯,對啊。”

“那,”他承認自己有點兒不懷好意,引誘她說,“那你陪哥哥考去同一個城市,好不好?”

當然。她笑出梨渦,點了點頭:“好啊,哥哥會去清大對嗎?”

他成績一直名列前茅,清大已是囊中之物。

不久,傅江硯“嗯”了聲,“所以和和,乖乖認真學習,好不好?”

“不好,”她嘟囔撒嬌,“你都不給我獎勵。”

“想要什麽禮物?列個清單給我。只要有進步,哪怕只是一名或是一分,我都會買禮物來送來獎勵你。”他揉揉她頭哄人。

她卻搖頭,盯著他嘴巴,“我不要禮物,我想要你……”她擡起手掌,伸出一根食指,指尖抵著他唇,“我想要你……親、親、我。”

他忙松開她,條件反射,向後退了又退:“不行,不行的……”

她逼.近,“怎麽不行?”

“不行,不能這麽做。”

“哥哥,親親是不會懷孕的,媽媽都跟我講過那些事情。”

“那也不行。”他態度堅決。

厲景和嘴巴一撅,臉耷拉著有些失落:“好吧,那我還是要禮物吧。”

“哥哥以後會有女朋友,嘴巴也是要留給女朋友親親的。”

“電視上都這麽演的。”她補充。

“那我回去了。”她剛轉身。

傅江硯叫住她,“等等,我送你。”

“哦。”她無精打采地跟著他。

走著走著,她一屁股坐在路邊的雙人椅一側,有些不想回去了。

他偏頭來看她,“怎麽不走了?”

“我累了,休息休息再走吧。”

後來,她真的在椅子上休息了一夜。

她枕著傅江硯肩。

他摟著她肩,腦袋靠著她額頭。

再醒來時,天都亮了。

厲景和打著哈欠、瞇眼四處找人,“哥哥,哥哥你去哪兒了?”左右不見傅江硯,眼淚一下子糊住了眼睛,“哥哥,哥哥。”

“哥……”

“汪——”

他抱著一只小狗,溫柔逝去她眼尾的淚。

“你去哪兒了?”她哭唧唧的。

“看,我撿到一只小狗。”

那是他們的狗,叫十三。

她問過他,“為什麽叫十三”

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麽,就是在看到它的那一瞬就決定把它帶回家,就決定給它取名叫十三。

大約是覺得,十三歲提著禮服裙擺出現在他視野中的她,和帶著一身樹葉跌跌撞撞跑進他懷裏的它……很像吧。

因為有十三的存在,很長一段時間裏,他們幾乎每天都黏在一塊兒。

只是,幸福太短。



臨近高考的前一段時間,傅江硯很少有機會陪厲景和去紫金海灘遛狗。

她一個人去到那邊海灘很多次,十三就坐在她旁邊陪著她。

有一回,她突然問它,“想不想我以後都在梧林陪你呀?”

“汪汪汪——”

大約是說,它不想。

好吧。她看了看汪洋的海,閉上眼睛感受著吹拂的海風。一陣清香飄入鼻腔,她睜開眼睛就看到——

傅江硯彎腰在對她笑。

他摸摸她頭:“怎麽不叫我?”

“哦,”她聳聳肩,“你不是快高考了嗎?不想打擾你唄。”

“時間是挺緊張的,但陪你遛狗的時間還是有的。”他坐在她一側,雙手向後一伸、彎著一只膝蓋,閑散地仰著頭。

“我才不要打擾你。”他聽到她說。

“笨蛋,你不會打擾我,你、你們都不會。”

“傅江硯,”她叫他全名,神情認真,“以後,我不想再叫你哥哥了。”

“嗯”他看她。

“我想,就叫你傅江硯。”

書上說,喜歡一個人時每叫一聲他的名字,你的心臟便會停止顫動三秒,在那三秒裏,你滿腦子都會是和他的未來。

而,她卻恰恰相反。

她……徹底遠離了他的未來。

“和和,真要去那麽遠的地方念書嗎”車意濃苦口婆心地勸了很久。

她卻充耳不聞,自顧自地收拾行李。

厲承則無奈嘆氣,“行了,別勸了,讓她一個人出去歷練歷練也好。女孩兒嘛,眼界就應該高一點,出國磨礪身心總好過草草結婚生子。挺好的,別勸她了,下午我就送她去機場。”

“我就是舍不得。”

這話令厲景和動作一頓,似曾相識的一句話令她停下了手頭的動作,一屁股坐在地毯上,抱著膝蓋皺眉哭了出來。

“行了,你看看,”厲承則拍著車意濃肩,低了低聲,“你害女兒都傷心了,快跟我出去吧,讓她一個人冷靜冷靜,走吧。”

“我……唉,好吧。”



她是從梧林直接坐飛機去的意大利,在米蘭的一所大學深造服裝設計專業。

她一個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國家,有時候也會想想那個人在京城怎麽樣。

但,就想想而已。

她早就換了新的手機和號碼,聯系人也只有她爸媽而已。

令人難以拿捏的脾性使她朋友有很多,喜歡她的外國人也不在少數。

但,她都拒絕了。

朋友笑她,“難不成一直不談戀愛?”

她端著酒杯,思緒不知所蹤,“可以啊,可以試試,但我沒想好和誰試。”

“跟我。”男人聲音從頭頂漫下來,他說,“跟我談戀愛。”

於她心臟深處的記憶湧上心頭,他傅江硯的名字久久縈繞耳畔抹逝不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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